【張毅病危】「給前夫的一封信」全文 楊惠珊代名詞:那名女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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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張毅病危】「給前夫的一封信」全文 楊惠珊代名詞:那名女子
1986年的10月18日,知名作家蕭颯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發表了「給前夫的一封信」,這封信震撼了影壇,也崩壞了導演及演員楊惠珊的外在形象;文內未提到人名,但大家一看就知道,「那名女子」就是楊惠珊。
以下就是34年前,蕭颯所寫的「給前夫的一封信」全文:
為什麼要寫這樣的一封信給你?
因為天氣已經轉涼,這正是我最愛的深秋。
坐在整理妥當的書房裏,女兒已經熟睡,聽著馬友友演奏柏格尼尼的隨想曲,輕輕啜飲我喜歡的立普頓紅茶,十幾年來,生活好像從來沒有這麼愜意過呢!
婚後為了追求理想不停的工作,生活裏除了工作好像再沒有其他,又身兼妻子和母親、職業婦女多重角色的我,一顆心從來沒有鬆懈的一刻。
然而經歷過了這一次的變故,我終於學會了如何被鬆自已,真正的開始享受起生活。這使我決定該寫這封信給你,不但可以將自已整理得更清楚,而且會是你我各自再次出發的最好事前準備。
剛開始,所有事情真是一團的糟,變故來得太突然。雖然說,為了那名介入的女子,我們曾經爭吵,但是我從來未相信我們之間的緊密關係,真有第三者能夠有闖得進來。
所以吵歸吵,鬧歸鬧,多半只為著外界的風言風語;還有我做一個小女人需要被愛的肯定,才反覆嘔氣而已。
你也曾再三的重複對我的情愛,我們十多歲相識,共同度過的時日,已經超過了我們互不相識各自成長的歲月。
所以,我們是一起長大的,一起面對整個世界,一起追求理想;在失意的時候,彼此相依為命,但我更喜歡「相濡以沫」的說法。
就因為我是個公私分明的妻子,向來不願意為了自已的喜惡而影響到你的工作。站在工作立場,我承認你們合作是理想的搭配,所以我不但支持而且一直給予協助。卻不料因此惹來外人好些誤解,以為我是默認和一味容忍你們的曖昧,這種說法,實在把我想得太過「賢慧」了。
直到那天夜晚,我何其幸運的知道了一些事情-我說幸運,是因為我一向以為受騙是天下最為不幸的悲慘,所以只要是真相,就算再難以承受,我也會視為幸運-像所有平常的日子一樣,我五點鐘下班回家後,炎著女兒全心全意等待的,就是希望聽見你按門鈴的聲音,重重的兩下,從來不你打電話回來,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:今天要晚點回來。我卻非等到這通電話,不能安下一顆懸念的心。
雖然有時候也覺得自已傻會錯的。如果你事忙,不可能回家吃飯,我們就豎起耳朵,等,可是丈夫在外面,要叫人擔心的事實在太多了:臺北混亂的交通、逞兇鬥浪的不良分子……還有你一直不是很好的身體狀況。我說這樣,倒不是以為自已有什麼特別賢良,事實上,幾乎每個做人妻子的女人,都有著跟我相同的憂心和苦苦等待的經驗。
晚飯時候,你終於打了電話回家,一樣說要加夜班,我也信以為真,帶了女兒簡單吃了飯,陪她看電視,催她上牀睡覺。一切妥當後,我坐在書桌前,什麼也不做的,面對著又一天的漫漫長夜。
因為多年養成白天讀書、寫作,夜晚不再閱讀、動腦的習慣,使得每一個夜晚,對我來說更成了酷刑,非常非常的寂寞啊!如果,你只是為工作而夜歸,我也會像所有妻子一樣,毫無怨尤。
可是事實是怎樣的呢?夜裏一點多,我接了通電話,是朋友找你。
雖然知道你不願意我多打電話去公司,我也恪守了原則,但是那晚我還是忍不住打了電話找你。
你的助理告訴我,你與那名女子回去她家裏,說是討論有關工作事宜……我開始覺得自已全身發冷,事情終於有了真正的開端。
那段日子的種種,我至今都不願多做回想,因為實在是可怕。
爭吵、謾罵……你早已經不像是你,對待我言語殘酷;我也一再碎心的翻算老帳,指慣你從前種種欣曄。
而我至今最最後悔的,是當時我仍然搞不清自已的原則,但因為你始終否認對那名女子有情有愛,我便仍做著最後的努力,包括了一再找你爭吵。
其實那不也是為了想挽回什麼嗎?為了忿努的心緒難以平服,我開始抽煙,和大量酗酒,夜裏女兒入睡後,我喝完家中存放的xo、山多力威士忌,甚至甜膩的桃白蘭地……都喝完了,我還跑去小雜貨店買白葡萄酒和陳年紹興。
夜夜喝得自已全身通紅,人像燃燒了一般,暈暈沈沈的只剩了一具形體,搖搖擺擺的找著牀大哭一場……
心頭那種煎熬,經常叫人承受不了,我終於也起了自殺的念頭,不如一了百了,省了愛恨。關了廚房門窗,瓦斯都打開了,不是說天然瓦斯沒有氣味嗎?其實還是有很悶重的味道。
昏昏沈沈中,我居然會念起樓上下鄰,萬一引起爆炸,豈不是害了別人?還有女兒……六歲半的孩子,除了母親的疼惜,還有誰能全心全意的愛她?誰又能像母親一樣的知冷暖,貼心貼意?孤零零的孩子,多麼可憐!
第二天我去救於心理大夫,他給了我一些安定自已的建議。現在我是絕不會輕易求死了,甚至連過馬路,我都特別小心,真害怕自已有什麼萬一,呵憐的女兒怎麼辦呢?
可笑的是,在那之前,我還去找過那名女人懇談,告訴她我的困擾;可是對方知道我不愛鬧事,根本不以為意。
平時我極少到公司去的,但是卻在我後來少數去的幾次裏,親眼看見她已經無事可做,卻仍然要等在車裏,直到你處理完工作,一起離開。
後來你的同事也證實了,她確實次次如此。這種事情的發生,你有責任,而她明明知道人家有妻有女,就一個三十五歲的女人來說,總不能說是無辜了吧?
我只怪自已當時判斷錯誤,以為他曾經因為介入別人家庭,而慶得不歡,總會受到教訓,不願再重蹈覆轍,所以一直還很放心你們的交往。卻沒有料到,有些人是會為了自已的私慾和寂寞,心中不存一點道德的。雖然她清楚知道我是你的妻子,知道我一直為你們合作的事業一塞付出心力,甚至她還抱過我的孩子。但是這些,對她似乎都毫無意義,她只要她想要的一切。
對於那名女子,我言僅到此,說起這些,也不是光為指責誰,而是對當前的社會型態感到萬分失望。
男人外遇,大家司空見慣,從來不以盪是謬誤。
你的同行中,帶了女朋友招搖過市的有;和女祕書親膩不避人的有;甚至大妻、小妾住在一個屋簷的有;工作伙伴成了午妻的更多……
但我總認為,並不是每女人都甘心如此降格以求,對於那些願意容忍丈夫,或是不顧道德,甘心做小伏低的女人,我只希望有一天如何做為一個真正女人的意志,能使她們覺醒,而記起做人的起碼尊嚴。
還有某些影劇新聞,經常只在宣揚熱鬧,全文看完,某某女星愛上有婦之夫,成了理所當然、理直氣壯的行徑。
這也只說明了現今社會的功利唯是的作風。
我一直以為,婚姻制度確實有它不合理之處,但是第三者有心介入,也該盜亦有道,等人家不合理的婚姻真正結束。而明明知道對方顧念家庭,一直無意離異,卻仍然不擇手段,硬要切入,就到底可恥了。
好在現在我比從前更了解她過去的種種,也知道她是個怎樣的女人後,也就不會再氣忿不平,反而可以更清楚的知道自已是清明潔淨的,這倒真是不錯的感覺。
無論如何,我覺得自已還是很幸運的。
就我所了解,絕大多數丈夫外遇的女人,在離婚初期,毫無被至親的丈夫逝棄的心理準備,一下子天地變色,甚至連個棲身之地也找不到。
一時間,也根本無法完全相信丈夫已經不再愛她的事實,終日惶惶惑惑,總以為丈夫終有念及從前,回心轉意的一天,於是一塞趕去爭吵糾纏,換來的卻是另一場屈辱。
是這個不死心的念頭,害苦了大多數失婚的女人而無法自拔,重新建立生活。
又除了精神上的折磨,另外還有向來經濟依賴丈夫的,更是一下完全失去了經濟來源,連基本三餐都無法維持,那種苦況就更是可想而知了。
而我的幸運,是仍然能夠致力於自已醉心的寫作,經濟上也不成問題。
我真覺得自已是深受上蒼眷愛的女人,實在應該心存感激了。
而我們的新居也在此時整理完工,更直接的幫助了我脫離那困苦矛盾的感情漩渦。
我因為對舊居的眷戀,一直捨不得搬家;可是這次的變故,使我毅然的決定要帶了女兒換個新的居住環境,一切重新開始。
搬家本來就是件極為辛苦又繁瑣的事,再處在那種惡劣的心境下,便更成了一種磨難。
我甚至還要考慮應該搬走什麼?留下什麼?我帶走了所有屬於我和女兒的衣物、用品。
堆積如山的書籍很難選擇,我只先捒了一小部分。
有趣的是,這時才發現到,如果有一天我是去坐監,只准攜帶少量的書籍,我要帶的是一本紅樓夢和一本大字典。
因為我不是要去坐監,所以除了一些書籍,我帶走了必須的大小兩本中文字典,還有一套辭海。
另外吳炳鍾編的英漢辭典,家裏有聖經紙和道林紙兩種,我留了聖經紙的給你。
音響、錄影機、電視,甚至冰箱、洗衣機、冷氣……我都沒有動。除了好心要留給你方便,也是因為覺得一切都將是個新的開始,為什麼不另外添置?其他家具方面,好在新居早已經有了主要的沙發、餐桌、牀組……所以除了兩件我愛的古董家具-貴妃躺椅和前清餐桌,其他也都擺著未動,使你不至於一時間日常起居無從應付。
搬家的辛苦對我來說,此時就成了最好的轉移。
這是幾個月以來,我第一次勉強擺脫開了愛恨的煎熬,因為我一下子多出這麼多需要費體力去做的事:清理房子,選購各種家電,為沙發配椅墊,選燈飾,挑花瓶、盆栽……
從前,對於家務事我向來不肯用心,平常都雇人打掃,現在我才真正體會到,一所四十五坪的房子整理起來雖然吃力,但是挽起袖子一樣一樣親手去做,也是很有一番成就感的。
當然,一天裏是有足數的二十四小時,我並不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將自已控制得平靜、無怨。
一天裏總有幾次片段的時刻,我會刺心的感覺到自已的痛,恨不得立刻抓起電話找你理論、謾罵,讓你知道是如何虧欠了我……
但大部分時候,我都努力的平息了自已。
只有一次,電話裏聽一位朋友提起,數月前在餐廳見到你與那名女子共餐,我一下子又激努起來,發現自已那麼早遠以前,便受著矇騙而一無所知,仍然帶著女兒坐在家裏苦等丈夫回家吃晚飯。
掛了電話,我趕去公司找你吵鬧,又打電話給那名女子,問她為麼心中毫無道德?事後,我非常後悔,為自已竟然還在乎些過去的事情而懊惱不已。從那次之後,我才真正的得到了解脫,不常動怒了。
新家布置妥當後,我開始真正的學習著如何維持一個家。
我去戶政事務所辦理遷出,櫃臺小姐好奇的問說,為什麼只有母女遷出?為小孩子上學選好的學校嗎?我苦笑點頭。
送電視、漆油漆、裝冷氣的……女兒都愛圍著看人家工作,工人逗著孩子,偶爾也會問:「妳爸爸呢?」女兒頭幾次一聽便遠遠躲開了;後來她被我訓綀了會說謊:「爸爸上班。」我再三告誡女兒,有人問起爸爸,要說爸爸去上班,不可以說爸爸都沒有回家,因為壞人如果知道我們只有母女倆在家,晚上會跑來偷東西的。
至於爸爸為什麼一直沒回家,我也費了一番脣舌告訴她:「爸爸工作很忙啊!像從前,爸爸不是出國去日本、美國嗎?等他忙完,就回來了。」
女兒眨著眼,天真問我:「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機場接飛機?他一定會給我買玩具的。」「不是,」我說:「爸爸現在不是出國,他只是工作很忙,沒有空回來。」「哦!」她似懂非懂,至今我也搞不清楚,她到底知道多少真相。
還有個笑話,有天同事知道我搬了新家,特地帶了未婚夫來玩,吃飯時候同事隨口問道:「妳先生忙,很少回來吃飯?晚上才回來啊?」「嗯!」我含糊的點頭。
卻不想女兒一時忘了我的叮囑,一下從飯碗裏擡起臉,困惑的問我:「爸爸晚上有回來嗎?」我強作笑容:「是啊!」「那我怎麼沒看見?」「嗯!」我說:「因為妳睡著了!快吃飯!」我怕她再說出什麼,便在桌下輕輕擰她大腿,她卻立刻叫嚷起來:「妳幹嘛捏我?」「沒有啊!」
我說:「我不小心碰到妳。」這下反而是我再也忍不住想笑,真的是覺得好笑,而一點也不是難過呢!我偏過臉去,對著電視螢光幕上的卡通唐老鴨笑出聲後。
那段時候,我確實很不願意讓人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,除了自已害怕面對現實,也是因為顧忌人們的風言風語,妨礙了你們的工作。
另外,我也看了不少有關「單親家庭」的書籍,學習著如何適應。
電燈壞了,我將桌子上架了椅子爬上去換新。
新買的電視壞了,我打電話叫人來修,並且指責他們這麼高價位又標榜好品質的東西,還需要再精益求精。
抽水馬桶壞了,我去水電行叫人修,他們拒絕這樣的小生意,我只有自已伸手在抽水箱裏摸索,竟然也找到了毛病,不過是鐵鋉脫落而已。
電話不響,我打開主機和另兩具分機來檢查線路-向來我在家裏多裝兩具分機,一具在臥室,免得冬夜跑下牀接一通打錯了的電話;另一具裝浴室,免得洗澡洗一半電話鈴響-還有颱風夜,關牢了所有門窗,將一隻手電筒擱在牀頭,一切也就覺得安全了……
九月初,女兒入學,這對她真是人生大事,我帶她買書包、文具、製服,安排她進學校,選了最好的老師。這些都不是難事,問題出在她竟然有著學習困難,因為入學前注音符號未念熟,又不習慣拼音,第一次考了聽寫回來,還好高興告訴我:「我今天考了八十五分。」我一看,她只考了五十八分。「寶貝,」我說:「妳只考了五十八分,很爛啊!」她說:「還有人比我更爛!」
從此以後,我重新寫排了我們母女的作息,下班回家,先給她吃點心、休息、洗澡,然後綀鋼琴。
她學琴已經半年,正是進入另一比較困難的階段,對於綀習十分不耐煩,老師說是低潮,要幫助她度過。
從前我也以為小孩子學不學琴不需要太勉強,可是現在覺得小孩學什麼就要學到一定的程度,否則事事讓她半途而廢是不好的。
但是陪孩子學習,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經驗。母女倆經常翻臉,我伸手打她,看孩子哭得悽慘,我又勾起自憐,經常弄出母女對泣的大場面。
綀琴後吃飯,看電視,然後我給她聽寫,女兒不但拼音錯誤,更要命的是她從小用左手,寫字經常是反的,2寫成s,5寫成x,6寫成x(由於我打不出相反的字…想像一下)……注音更是一樣……常常使耐心本來就不是很好的我,幾幾乎要氣瘋,還得一再勸著自已:不要生氣!不要生氣!小孩子嘛!要反覆學習!長大就好了。
每天每天,反覆這樣的日子,我真的覺得辛苦,可是對於忙碌的你,大概覺得不算什麼吧?因為你最大的缺點,就是不站在別人立場看事情,為人著想,所以永遠只覺得自已才是最最辛苦而感到痛苦萬分。如果,有一天,你能真正了解到別人的辛苦時,你也就不再如此痛苦了。這一點,你曾經也承認,我一直就比你更生活化、厭惡貴族氣質中的自私自利。而經過了這一次歷綀後,我更體會出許多從前不曾關心和了解的事情。
譬如一些小事:
女兒從出生到搬離舊家之前,幾乎沒有坐過公共汽車,一方面是因為孩子小公車不方便,另外也是因為我們大人已經習慣以計程車代步。但是搬來新居以後,我和女兒出入都乘公車,小孩子適應能力極強,抱怨幾次之後,也就習以為常了。
坐公車對女兒成了一種學習經驗,她人小車高,上下極不方便,再加上車子一來,大家便一擁而上,對一個六歲半的孩子,確實很辛苦的,所以只見她一再摔交。
但是對於大家不排隊守秩序的事,我卻有了重新的看法,臺北車站地窄、人眾、車多,候車站牌一隻接著一隻插滿兩邊道路,而且每一隻站牌又寫了三、四種的班車,留下的有限空間,叫人如何排隊?又是每隻站牌下該排成幾路隊呢?並不一定是大家不想排隊啊!
上車後有時沒有座位,我也不再以為是人家沒有公德心不肯讓座婦孺了。
想想,大家也一樣上班、下學,累了一天,擠上車來,誰不想有個座位,好好休息呢?我反而該怪自已,希望有個座位,就該好好帶了女兒再等下班公車才對,不是嗎?
我們從相識、結婚……十多年來,都只活在自已的小圈圈裏,從不伸出觸角去接觸旁人;對別人的關心,也是十分十分的有限。
從前的我,一心一意只想做個賢慧的妻子,甘願過沒有自已的日子,成天只以你的喜努哀樂為情緒,絕不做你不高興的事,絕不跟你不喜歡的人交往,絕不穿你不愛的衣服……十幾年來,我甚至沒有什麼朋友,加上我跟養育的娘家關係一直不親,生活裏,除了你,就真的再沒有其他的「人」了。
我決心要改變一下生活,好好為自已而活。
當然,所謂改變生活方式,並不是說我一下子要去交許多朋友,天天出門玩耍作樂,或是馬不停蹄的參加各式各樣的活動。
真正的意義,是在我要打開自已的心扉,接納外面的世界,付出關愛,欣賞各式各樣的美與善,不讓自已仍然只是個自私、怨怒的小女人。
這幾個月來,我已經感覺得出,自已有著某些改變。
從前為了你,已經有一百六十一公分的我還每天穿上三吋的高跟鞋,弄得自已腰痠、腿痛,經常疲憊不堪。
現在我買的幾乎都只有一吋半、二吋高穿得很舒服的鞋,走在路上,也不再是一副高高在上,不可一世的架式了。
我也不再成天緊繃著臉,不與人好臉色。我現在去買菜、買水果,都開心的跟老闆娘打招呼,在郵局與櫃臺的小姐聊天……
有一回,經過一家精緻的歐式蛋糕店,見裏面附有小小的咖啡座,便進去叫了杯咖啡寫點東西,年輕老闆很熱心,向我推薦他們的蛋糕,我竟然也可以愉快的與他聊天。
這才第一次知道,原來就是做糕餅,可也是門大學問呢?二十多歲的老闆為了學做蛋糕,曾經在東京學了一年,又去丹麥學了半年。
我真是驚訝面前那片小小的忌司蛋糕,竟然需要這樣的學經歷才烘得出來呢?雖然我向來只喜歡那種硬質的忌司蛋糕,而並不喜歡面前這種他說適合國人品味的軟質忌司蛋糕,但我還是在吃完之後,對他大大讚美了一番。
我一直記取這一次的經驗,打開心扉,接納更多的人和事,否則我永遠只會坐在深井中啃蝕著自已的痛苦。然後歲月久了,也就隨者痛苦爛了臭了,毫無意義的。
那天週末,我帶了女兒去附近一家義大利小館吃義大利餅和炸雞,走出門時迎面有人叫我,原來是從前你們同過事的一位小姐。
他熱絡的跟我問好,又問起你的近況,我含含糊糊的應著說:「很忙!他很忙」突然,我心中有了疑惑,我到底在逃避什麼呢?為什麼不坦然的面對一切?當她再次提到你的時候,我勇敢的說出:「我現在一個人和女兒住在新家,妳有空過來玩嘛!他的電話不變,我抄我的電話給妳。」
他先是一楞,然後歎氣說:這是天災人禍,她存心要來,誰也躲不過的。原來還以為你與眾不同,也許能夠避免。
回家後,我真是很為自已的能夠坦然面對事實,而歡喜了一場。
後來,你來看女兒,要帶她出去吃晚飯,也叫我一起去。那時候,我有著一下子又回復到從前的感覺,幾幾乎下一個動作,就是去衣裏找出門的衣服。我這時才第一次真正的意識到,向來你說什麼,我答應什麼,甚至在收入並不比你差的情況之下,我也始終對你順從、容忍。我這麼做,為的就是想要一分丈夫全心全意的顧念,而你即然不能完整的給我,我又何必繼續再自尋苦惱呢?
我微笑的婉轉拒絕了你:「我吃過了,你們去吃吧!」你一定不知道的是,你和女兒走後,我對著鏡子一再稱許自已說:「你終於進步了,做得好。」等你和女兒回來,我也禮貌的端茶給你,一直保持著平常心,而再無怨怒。
對於往後感情的歸向,我也有了大致的想法。我跟介入我們之間的那名女子最大的不同,是他經歷過無數男人;而我卻只有你。所以,竟然一直誤以為男人就是你,你就是天下男人。這次的變故對我實在不能說是不幸,我從此才能再見、再聽、再感覺到,這世界上原來還有別的男人呢!
在一次很偶然的情況下,我認識了一位學社會心理的A先生,那是因為一位摯友新居落成請客吃飯,飯後A先生因為有車,特地送我回家。
從朋友那裏,他大概的了解到我當時的情況,車上問我:「談一談妳的事,不介意吧?」
我微笑:「事情差不多都過去了。」
「心情還好嗎?」我想了想,說著實話:「大部分時候很好,偶爾……也會想不開。」「這樣很正常!」我知道他已年近四十,卻仍然未婚,自然也有好奇,反過來問他,倒也直接的:「你為什麼不結婚呢?」
他告訴我他所以不結婚的原因,是非常了解感情是會報酬遞減,激情不會增長,反而一年不如一年,剩下維繫的就只是情義而……
他了解婚姻形式並不適合自已,所以不打算嘗試。
我很為他的說法感動,不過仍然以為:「你應該結婚,因為婚姻還是值得嘗試的,好的婚姻關係會有好換報酬,壞的婚姻,最壞也不過如此,沒有什麼更壞的事了。所以就算現在我也會勸沒有結過婚的人結婚。」
他笑問:「離了婚呢?」
「那就看個人了,我自已是覺得不再必要。
從前我在感情上一直要求一種絕對的關係,現在才知道自已是不成熟的。
我期待另一種新的感情方式,理想的境界應該是不只有一位朋友,互相能夠相知相識,那不是很好的事嗎?」
「太理想了吧?」他說。
「沒錯,確實只是一種理想。」我說:「並不見得我就能遇見那樣與我配合得恰當的男人。就這一點,我了解自已的程度和要求,所以假如注定了我是要寞一生的,我也認命,誰叫我就生成了是我,而不是別人呢?」
車子彎進巷子,我請他在樓下等我上去亮了燈後再走,我不好意思的說:「怕小偷在裏面躲著,聽說這一帶失竊的人家不少。
「那我送妳上去好了。」「太麻煩了,五樓。」「這有什麼關係?」
我想想,自已微笑起來,說:「好在你沒有結婚。」
「有什麼差別嗎?」「差別大了,女人示弱和愛嬌,就有引誘的嫌疑……如果你有太太,我向你說這些話,嚴格來說都是不當的。」
「你是在引誘我嗎?」「關於這個……最坦白的說法是,如果我是在引誘,我就絕不會告訴你實話。」
A先生送我上樓,等我打開每一盞燈,檢查了所有房間,才笑著說:「沒問題了吧?」
我攤攤手:「真不好意思,說的自已很堅強,可是還是有恐懼。不過,我想我會一次比一次做得更好。」
這倒是真的,這得剛結婚時候,你去美國,一個人睡覺夜裏還嚇得哭,開亮所有的燈經常瞪眼看到天亮,那時候我怕鬼。有了女兒以後,你每次出國,我變成害怕人-怕歹人撞進屋來。現鄉我夜夜帶著女兒,只要確定門窗鎖牢了,便可以安然一覺睡到天亮。
說了這麼許多,而我寫這封信給你最重要的一點,是要告訴你,經過了這許多,我現在真心誠意的不再怨你,因為我已經了解,人性是有弱點的,當初我太過幼稚,一直以為你是特別的,可以抗拒任何誘惑;事實上,平心而論,若是有一天換成我,在對方存心有意的情況下,我也不一定比你做得更好。
當心情穩定,就像現在這樣的時候,我不但不怨你,反而對你有著感激。感激你到底曾經真心真意的愛過我-雖然不包括後來的一年-又給了我這麼好的一個女兒,那可不是我一個人做得到的。教養孩子,陪她走這漫長的成長之路雖然辛苦,可是實際上,她也正陪伴著我,度過各種危機,和無數難耐的寂寞,使我覺得自已仍然能愛人和被愛。
至於那名女子,我也可憐她,倒希望你們能夠結婚-雖然我一直搞不清楚你們的問題,也不再想搞清楚-說句笑話,我這是為天下為人妻子的女人請命,免得她一再尋尋覓覓。
其實她也只是要找一些「好的」歸宿,手段不當,可是目的想來還是和每個女人一樣,希望有個家,有個愛她的丈夫。我甚至可以預言,她會是個好妻子,因為她會更小心的維護辛苦奪來的東西。
我想,她看了這封信,大概又要向你哭訴委屈。像從前兩次你們事業合作,她雖然得到了應得的利益和肯定,但確實也做了犧牲,後來我才知道,就為了那樣的犧牲,她每每委屈滿懷,又醉酒、又飲泣……非有人悉心安慰護送回家不可。另外,不知道她是會重複從前做過的-鬧自殺新聞?或是帶刀來找我廝殺?我想,那也只有任其自然發展了。
下午我帶了女兒去鬧區看了場她喜愛的喜劇片,然後去速食站吃漢堡,店裏熱鬧喧騰不已,除了青少年,就是一對一對年輕夫妻帶了小兒小女團團圍坐。
看女兒豔羨的看著別的孩子有父有母,我雖然對孩子覺得歉疚,但是自已卻是已經習慣這樣的心靈再次獲得自由的生活。
眼前一對一對夫妻,當然也有恩愛幸福的,但是小情小愛對我已經不再那麼重要,反而極不願再次被其馴服。我勉勵自已,希望從此再有更好的視野,有更好的心胸!
對你未來的一切,我也衷心祝福。
七十五年十月十八~十九日中國時報「人間」副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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